所有在场的太监和侍卫,都骇然地瞪大了眼睛,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们的身体僵在原地,如同被施了定身法,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!
这是什么?
妖法?仙术?
朱元璋的瞳孔,在瞬间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!他那颗刚刚还在为江山社稷而激烈运算的大脑,此刻一片空白!
他霍然起身,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微微颤抖。他先是死死地盯着那堆破碎的瓷片,仿佛要从那上面看出花的究竟。然后,他再猛地转过头,用一种看待怪物般的眼神,看向自己的孙儿。
只见朱雄英已经缓缓放下了手,神情自若,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他的嘴角,依旧挂着那抹平静而自信的微笑,只是此刻,这微笑在朱元璋的眼中,却变得无比的神秘与恐怖。
这这才是他真正的底牌?
不是什么政治谋略,不是什么经济手段而是一种超越了凡人理解范畴的力量!
朱元璋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快要冒烟,他一生信奉的“人定胜天”,他所建立的那个依靠权谋、军队和律法运转的冰冷世界,在这一刻,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,砸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。
他看着朱雄英,张了张嘴,却发现自己那条曾号令天下、言出法随的舌头,此刻竟重如千钧。
“你”
一个字,堵在喉咙里,再也吐不出来。
而朱雄英,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等待着他皇爷爷的,最终的答案。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被拉伸成了凝固的琥珀。
奉天殿内,那死一般的寂静,像是一块沉重无比的巨石,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。空气中弥漫着滚烫茶水蒸发出的淡淡苦涩,与紫檀木特有的沉郁香气混合在一起,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。
那些侍立在侧的太监和侍卫,平日里都是经过千锤百炼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物,此刻却一个个面如金纸,身体僵硬得如同泥塑木雕。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惧,那是一种见证了神迹或魔迹之后,凡俗生命最本能的敬畏与战栗。他们的世界观,在刚才那“咔嚓”一声脆响中,与那只青花瓷茶盏一同,碎裂成了齑粉。
朱元璋,这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皇路的铁血帝王,此刻的状态比他们好不了多少。
他的身体,在最初的剧烈颤抖之后,反而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。他没有再看朱雄英,而是迈开脚步,一步,又一步,缓缓地走向那张紫檀木几案。他的龙靴踩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,没有发出丝毫声响,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棉花上,虚浮而不真实。
五丈的距离,他走了足足半分钟。
这短短的距离,对他而言,却仿佛跨越了一个世界。一个是他所熟悉的,由刀剑、权谋、人心、律法构筑的现实世界;另一个,则是他刚刚窥见一角的,充满了未知与不可思议的、属于他孙儿的神秘世界。
他终于走到了案前,垂下眼帘,看着那一地狼藉。
青花瓷的碎片,在殿内明亮的光线下,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。每一片碎瓷上,都还残留着大明官窑那精美绝伦的笔触,山水、祥云,依旧清晰可见,但整体却已然分崩离析,再也无法拼凑回原样。一如他此刻的心境。
他伸出一根因为常年批阅奏章而略显粗糙的手指,小心翼翼地,触碰了一下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。
碎片边缘锋利,带着一股凉意。
这是真的。
不是幻觉,不是梦境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气,顺着他的指尖,瞬间传遍四肢百骸,让他那颗刚刚还在为开中法、为北元残余、为天下官吏而高速运转的心脏,猛地一缩。
他这一生,什么场面没见过?
濠州城破,亲人饿殍遍野,他见过。鄱阳湖上,水战连天,巨舰燃烧,水面都被鲜血染红,他见过。金陵城下,与陈友谅数十万大军对峙,命悬一线,他也见过。他曾亲手斩下过敌人的头颅,也曾下令诛杀过成千上万的贪官污吏。他自认心如铁石,不信鬼神,只信自己手中的刀,和胸中的谋算。
他坚信,这天下的一切,都在“人”的范畴之内。人的欲望,人的恐惧,人的智慧,人的愚蠢只要是人,就有弱点,就可以被揣摩,被利用,被驾驭。
可现在,他孙儿朱雄英所展现出的这一手,算什么?
隔空五丈,意念所至,摧物于无形。
这是人的手段吗?
不,这不是。
朱元璋缓缓直起身,胸膛剧烈地起伏着,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,却又找不到敌人的苍老雄狮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如同风箱般的声音。他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。
妖术?是哪个山野精怪附在了咱大孙的身上?
仙法?难道咱大孙得了神仙传法,成了陆地神仙?
一瞬间,他想到了秦皇汉武晚年求仙问道,遍寻长生不老药的荒唐事。他一向对此嗤之以鼻,认为那是帝王昏聩、畏惧死亡的表现。可现在,当这超越常理的力量活生生地展现在他面前时,他那坚固的唯物世界观,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。
不,不对!
朱元璋猛地甩了甩头,试图让自己混乱的思绪清醒过来。